千元“生命晶石”不知是否自家猫骨灰
据《2025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(消费报告)》统计,2024年,宠物数量突破1.2亿只,每年约有300万只宠物离世。宠物殡葬行业随之发展起来。南都、N视频记者从多名消费者处了解到,宠物殡葬最大的痛点在于火化流程和收费等不透明。对此,受访律师、专业的人建议制定和完善有关规定法律法规,填补监管空白。其次,制定可操作的行业规则为宠物殡葬服务机构提供指导。
2024年12月24日早上8点,12月的广州清晨寒气逼人。肖悦蹲在客厅角落,凝视着Money——这只20斤的橘色田园猫安静地蜷缩在它最爱的猫窝里,肚皮不再起伏,阳光正一寸寸爬上它的皮毛。九年前,它还是只巴掌大的奶猫,被肖悦托在掌心带回家,后来长成需要双手环抱的“毛绒小猪”。它跟着她从南半球回到北半球,横跨7600公里,见证了七座城市的日出日落。此刻,却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冬日的清晨。
兽医的线上诊断在手机屏幕上亮起:“急性肾衰竭或心脏病突发可能。”肖悦摩挲着它仍温热的肉垫,突然想起上周它频繁呕吐时,以为是贪食或毛球症——“它总爱把自己舔得锃亮,像一团会自我抛光的毛球。前一晚临睡前,它还挥舞着爪子与逗猫棒‘搏斗’,最后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脸。”
“要尽快处理它的遗体,带十亿再来检查下,排除传染病的可能。”兽医提醒她。十亿是肖悦的第二只小猫,它胆小不爱亲近人,那天早晨却小心翼翼地伏在她脚边,似乎知道“哥哥”去了远方。肖悦打开了社交平台软件,现学如何给宠物处理后事。
据《2025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(消费报告)》统计,2024年,宠物数量突破1.2亿只,每年约有300万只宠物离世,平均每天有近万只宠物与我们告别。宠物主人在面对爱宠离世时,常希望通过庄重的告别仪式缓解伤痛。这种情感需求催生了一个百亿级宠物殡葬市场。
天眼查数据显示,截至2025年1月,经营范围含有“宠物殡葬”的企业有7771家,其中2319家成立于近一年内。
肖悦在一家评分4.9的宠物殡葬机构,购买了价值853元的套餐,包含“15-20斤宠物火化善终+上门入殓+遗容整理+容器”。然而当她到达宠物殡葬店才发现,她购买的套餐并不包含与宠物单独告别、留存宠物毛发、爪印的内容。
“店里有一整面墙的宠物殡葬用品,包括永生牌位、定制骨灰罐、晶石饰品、钥匙链等等,如果你需要留存纪念品,全部都要另外付费。”店员介绍后,她定下了价值982元的火化套餐,比此前套餐多出了“毛发、爪印留存+敬香+善终证明+永生花或手捧花+花瓣瞑目+摇铃祈福”服务;额外支付了100元购买了加大的骨灰罐,“套餐内骨灰罐太小可能装不下”;199元的钥匙扣,“可将它的毛发封存在里面随身挂着”;386元的生命晶石,“用它的骨灰烧制而成,可以做饰品让它一直陪着你”。最终肖悦支付了共计1667元,相当于Money和十亿三个月的猫粮钱。
另一名宠主妍妍向南都、N视频记者科普:“火化服务按照单炉火化、集体火化有不同的价格体系。”以她最终选择的门店为例,体重20斤以内的宠物单炉火化价格为766元,多只宠物集体火化价格为271元,仅提供入炉时的视频。
南都、N视频记者以“宠物殡葬”为关键词在各大平台上搜索,发现根据宠物体重、是否留存纪念品、火化方式(单独或集体),各家门店的收费五花八门,从几百到上千元不等。
肖悦展示了她在购物平台上搜索的Money同款骨灰罐,“平台售价甚至不到30元,店里却标价99元,加大款又额外加收了100元”。
“生命晶石的水更深,最普通的拇指大的晶石就要好几百,变成平安扣又多收三倍的价钱,做手串就上千了,在佛寺买一串十八籽才几十,多一小颗晶石,就要1000块钱,是什么定价依据?”妍妍疑问道。
相比价格体系的混乱,资质不足的问题或许更加严重。相关律师指出,根据动物防疫法第五十七条规定,从事动物饲养、屠宰、经营等活动的单位和个人,应按照国家规定对病死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进行无害化处理。若经营场所提供宠物遗体火化服务,既需要营业执照涵盖宠物殡葬服务,也需要办理无公害化处理的资质(即《动物防疫条件合格证》)。
“双证齐全的商家很少,所以无证经营的害怕被抓到,都是在偏僻的地方,炉子也是改造炉。甚至焚烧后的骨灰到底属不属于你的宠物都要打上一个问号。”宠物殡葬师小李揭露道。
卓小姐就经历了这类怀疑的折磨。“我没有跟车去完成仪式,店家的火化视频提供也不完整,结合他们对待Coco遗容的态度,我甚至不能确认我拿到的罐子是不是Coco。”时隔一个月讲起,卓小姐仍旧生气和后悔。为此她和商家起了争执,要求出示营业执照却得到“无法提供”的答复。最终商家以“火化服务是为了凑流浪猫救助资金”为由,让卓小姐放弃了追责。
南都、N视频记者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搜索,不乏消费者发帖称,给爱宠火化后,将骨灰拿去检测,只检测出少量的骨灰,其余都是草木灰。也有人揭露部分宠物店收走遗体后转交政府处理(该服务免费),却仍向主人收取高额费用。“这个行业最可怕的不是贵,而是你花钱买不到安心。”多名宠主向南都、N视频记者感叹道。
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,南都、N视频记者查阅了广州地区的30家宠物殡葬商家的营业执照。仅6家标注了“动物无害化处理”资质,其中包含了妍妍消费的萌爪星河(企业名称:广州宠联信息科技有限公司);另有4家同时具备“动物无害化处理”和“殡葬服务”资质,肖悦消费的宠福安堂(企业名称:湖北宠善堂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广州番禺分公司)是其中之一;其余20家企业皆无相关资质,甚至有部分商家在平台上没有提供任何资质证明。
南都、N视频记者联系无资质证明的商家,询问是否可以提供时,均以“不方便提供”为由搪塞。从多名消费者反映来看,宠物殡葬最大的痛点在于火化流程和收费不透明。主人无法得知宠物遗体真实处理情况,难以核实费用明细,一切都是“黑箱”状态。而在相关从业者看来,无资质商家的违规操作伤害了市场秩序。
针对宠物殡葬行业乱象,受访律师、专家建议:首先,应制定和完善相关法律和法规及行业标准,填补监管空白,为行业提供明确的合规指引。其次,需制定详细且可操作的行业规则,从准入门槛、资质审批、服务流程规范到服务人员的专业培训等方面,为宠物殡葬服务机构提供全面指导。此外,还应加治宣传力度,特别是加强对宠物尸体无害化处理的宣传,提升公众对宠物殡葬服务的认知和接受度,推动行业健康发展。针对“漫天要价”现象,受访律师建议相关行业协会先内部商议个统一收费标准。“先明确定价原则和收费项目,再通过政府力量要求商家明示价格,防止隐形收费等乱象。”
宠物殡葬师小李还指出,针对相关从业者也应当设置一定的门槛,“宠物殡葬具有特殊性,这是一个极需同情心,以及需要出示情绪价值的行业,然后才是专业技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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